那个永远在等我回家的人走了三年了hel

文:SOUGH声音:电影《父后七日》插曲

父后某月某日,我坐在香港飞往东京的班机上,看着空服员推着免税烟酒走过,下意识提醒自己,回到台湾入境前记得给你买一条黄长寿。这个半秒钟的念头,让我足足哭了一个半小时。——《父后七日》

哥哥结婚那一年——07年初的时候,一大家人都在,那是我印象里最后一次大团圆了。我给奶奶爷爷特意照了几张相,照完给奶奶看。奶说“好,好,老了以后就用这张。”玩笑怎么就能成了真?

有这么一个画面一直刻在我心里,四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奶奶因为常年不停歇的劳累,腿已经开始疼了,某个周末我放假回家,奶奶说,“正好,医院吧。”我很没脸说这事,因为我给拒绝了。

我趴床上睡大觉的那个下午,不知道奶奶是怎么走到街上的,是怎么坐上车,会有座位吗?她不识字,该是怎么去听医生讲话?我是说真的,我愿意付出所有换一架时光机,我想扶她走走,天涯海角都成。

12年的10月末听妈妈说,奶奶病了,真病了,病倒了。

我立马给奶奶打回电话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我说,“奶奶,我想你了。过两天就回去。”那也是奶奶最后一次头脑清醒着和我说话了,等两天后我再回去,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但她认得我,她还知道我是她的二小。“奶奶,我回来了。”她握着我手,紧紧的,不愿再分开。每天都会有亲戚来看望奶奶,奶奶逢人就说,“你看我二小,好看吧!”

好看,奶奶,在你眼里,你的孙儿就没有赖脸。

她不停的解扣子,我不停帮她扣紧,像小时候她给我穿衣服一样。她总也睡不着,我趟她旁边,握紧她手,像小时候每晚她把我抱怀里睡。我扶她上厕所,像小时候她总”把我尿“一样。我晾她湿了的裤子,想小时候她给我晒尿布一样。

给她泡脚时候才看到脚上的道道伤痕,岁月怎么狠心这样刻画她?而这些留在她身体上的岁痕,我竟一概不知。

大姑说,奶奶爱吃柚子。我跑街上买了个,剥开一粒粒喂奶奶,她不停说好吃,好吃。奶奶爱吃柚子,却从来不舍得吃,她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五个孙子,五个孙女,她把所有的都省给我们,甚至一牙柚子。

奶奶的桌子上摆了十多个药瓶。大姑说,吃了好几年了,每天吃,一大把一大把的药。高血压,糖尿病,脑梗……老天,到底怎样才罢休?

是不忍重负了吧?

可是,奶奶,我回来了。能否看我一眼。

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从此,永远,永远在等我回家的人走了。

————————————————

桌子上放着一牙柚子,我刚想伸手去拿,就想起了你。

奶奶,你怎么样呢?妈妈和二妈还记得给你捎寒衣,这个冬天应该会很暖和吧?可我很担心你会舍不得穿。

那年搬新家,你特意做了几床厚棉被,给刚结婚的哥哥嫂子一床,那被子真漂亮,大红被面绣着龙凤,我也盖过,真厚实!暖和得冬日屋子也不需要烧暖气。

你给自己也做了一床,做好了就包起来放在柜子里,一直放到去年冬天,你成了一个孩子,睡觉时总是要踹被子,大姑怕你凉着,把那一床被子拿出来,去街上新弹了被里,又晒得暖烘烘,你这才盖上这一床新被。

这是那时候大姑告诉的我事儿,她说“你奶有好东西就不舍得用,就爱藏着,这被子是你爸刚盖好新房,她瞧着喜欢得不得了,动手缝了几床新被。做好又不舍得用,一直放着,今天拿出来快给她用吧…”我别过头,不想再听下去,话还是钻进耳朵,“怕再也就没机会用了。”

奶奶,我真的和你很像,爱把好东西深藏起来,我想你的心思从没和你说过,“我想在你身边”,“我想陪伴你”,“我想照顾你”这些好东西我都藏得那么深,甚至有一天我都已经忘了,但总有这么残酷的一件事让我猛的想起这份深藏,为时已晚。

奶奶,藏东西真的很不好,有时候我会忘了藏到哪里了,藏了什么。像是你藏在柜子里的水果罐头,你想留给孙儿吃的,不曾想自己也会忘掉,好不容易记起来了,却不知已经过了保质期。所以像“奶奶,我想和你一块….”这样的话再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不久前的一天,我买了两个相框,一个灰色,一个棕色,木制的。灰色的放了你的照片,当时还在想是不是该买个黑色的才显得凝重呢?凝重,这个词就这么自然而然的从心里蹦出来了,还有一些夺眼眶而出的东西。放在一个我一起床就能看到的位置。

有天妈妈看到这相框说,“想你奶了?”我闭着眼,咬紧牙,憋住气,眼泪却还是猛地流了出来,妈妈像做错事一样慌忙逃开,再也没提起这事。其实我特别想和所有人说,“嗯,我想我奶了。”

只是这么沉重的一句话,我还没有足够的力气说出来。

快一年时间了,奶奶,家里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起你。大家都选择一种默默的,趋于无声的方式接受这个事实。只有那么两次妈妈和我说提起了你,一次清明,一次是十月初一,只是说要去捎纸钱,只是说要给你捎纸钱。

大家都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起你,我们都很脆弱,脆弱的不去说你已经走远了,所以选择了封存,不去触碰。奶奶,请你原谅这样的我,好吗?

有天濡玮(就是我大哥的孩子,叫你老奶的,你见过也抱过,现在已经六岁了。)和我妈顶撞,我教训了她一顿,说,“你不许欺负你奶奶,奶奶说什么你要听着,再敢这样我就打你。”侄女说“小爸,是不是因为你奶奶没了,你想你奶奶了。”我愣了神,嗯了一声就仰着脸走路开了。

她还记得你,虽然可能已经忘了你的样子,虽然在那一天时候都不跪下,却知道有你这样一个人,有你这样一个人是我的奶奶,却也知道你已经不在。

那天的时候,我一句话也没说,在车里知道你已经离开的消息,别过头开始落泪,无声无息,我从来没有哭得那么安静,侄女还在我身上玩耍,可我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了,她叫:“小爸,小爸!”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那么不真。

原来耳朵也是可以闭上的,像眼睛不想看,嘴巴不想说一样,不想听就可以闭上。流到没了眼泪的时候,心想一会见到了你该是哭不来了吧!可看到门前花圈的时候,我的眼睛一下子又看不见了。

奶奶,原来不光闭上眼睛可以看不见,泪水盈满眼眶的时候也可以的。谁扶我进的堂前,谁说的跪,我便跪下了,再能看见的时候,身上已经多了一身白袍,又是谁给穿上的呢。后来我才知道成年人身体的百分之七十都是水分,所以奶奶,我的在乎真是幼稚,原来我有一身的眼泪可以流。

今年11月中旬时候买了台湾作家刘梓洁的《父后七日》。我在扉页上写“我奶去世快一年了”。

书写的好,她说哭,我就哭了。几十页的篇幅,我却看了很长时间,哭哭停停,像作者说她哭哭写写一般,“一天,写一日就好”(一共写七日)她写,“不要隐藏泪水与脆弱。最坚强的人,总是平和地与它们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坚强,总是在和眼泪斗争着,每次想哭的时候,我都选择逃避,让自己立马的想起一个笑话,或是开心的事。想不到的时候,只能绷紧全身的力气,紧咬牙根,气也喘不来。

但是,奶奶,每一次我不经意想起你的时候,身子就一点力气也没有,眼泪唰一下就出来。其实我很早就打算写给你的,每次有这个想法就会哭,一哭就不能自抑。动了这么多次念头,终于现在开始写了,因为已经过了一年,一年的时间你该是走了很远吧?我只知道我骑车每天可以行公里,可是那时候你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有次,你没站稳,一脑袋撞到墙上,坐在地上就哭,大姑赶去扶你,也没站稳,趴在地上,也哭起来,你俩哇哇的哭,你哭得像个孩子,大姑则是哭于无望。这也是后来大姑告诉我的。

我们在你年近50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你还很壮实,有次哥哥骑车带你出门,你坐在后座一下把车压了起来。这是后来一次闲谈时候哥哥说起来的。大家没边儿的笑,笑的意思是我奶多壮实,因为我哥一只手就能把我甩出去。

可是,怎么就…..怎么就是这样呢?

快十年前的时候,我在上初中的年纪,你来过一次北京。我和妈妈带你一起去八大处上香。说是我们带你去,可一到园子里,却是我们一直在追着你跑,喊“奶,奶你走慢点。我们都跟不上了。”你一步也没停,走啊走,走啊走,甚至到两年前,你开始腿疼了也没有一刻停歇,走啊走,走啊走,终于走到了一个我们永远无法触碰的世界。

你也不会停下来吧?那么你该是走了很远了吧?但是,奶奶,慢点走好吗?我已经看不到你了,我还想再遇见你。

平安夜的晚上,朋友打来电话,本约好的等他考完研来北京聚一聚,又说不能来了,说抱歉,问我过年会回老家吗。我回答道“也许吧,说不好。(我一般这么说的时候答案其实就是否定了。)”所以他说,“干嘛不回去,老家不是还有爷爷奶……”突然电话那头就没了声音。

那么几秒后我又说着“也许吧,说不好。”名义上像是说我没听见他的话,其实只是不想让双方太过尴尬,生死这种话题也会是一件羞事。匆匆结束了通话,我才明白,我再也不能轻易的和谁说起你了,这种无法言说的切肤思念,只能自知。在心中酝酿啊,翻腾呢,无有出路,却又只增不减。

奶奶,我只是想你。

佛说,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爱恨离别苦。求不得苦。可我现在已经不觉得苦了(佛说的一点也不好),也没有悲伤,我只是纯粹的想念你,想念你的时候我变得很安静,从容或是淡然。

毕业时候我骑到雁门关,雾从山间的林子里滑下来,扑满全身,这本是白骨累累的地方竟会是这样的柔软,而在这柔软的地方我就会想起你,却也再无法告诉你这般的光景。

我开始来北京和爸妈生活后,一次妈妈炒了你做过的辣椒菜,却不是你的味道,我因此而埋怨她(其实妈妈做饭很好吃了),后来妈妈和你提到此事,在这之后只要我一回老家,你都要做那么一盘辣椒菜,让我美美的吃个够,而你就坐在我临边的位置。

奶奶,我怀念原来的老院子,虽然屋子很旧,但是院子很大,有两棵合抱的槐树,所以我记忆里的五月总是那么香甜。爱吃你蒸的馒头,热腾腾刚一出笼,撕下一块儿,在早就备好好的白糖上一扫,那滋味我这辈子恐怕再也不会尝到了。

有一段时间我酷爱听歌,天天戴着哥哥送的耳麦,你坐在炕边,一腿盘着,另一腿顺炕沿垂着,身子向我倾过来,笑笑得说“小儿,听得哪是啥,给奶奶听听。”我也笑笑的给你戴上,说“奶,歌,你听不懂。”你静静的听了一会,摘下给我,说“挺好,挺好。”我不太懂这两句挺好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懂什么是高音,什么叫流行乐的,那你的“挺好”该是说给我的吧?“挺好,小儿,你有了好生活;挺好,你也会快快长大。”

后来这两个字不经意的成了我爱说的话。奶奶,你一直都在我的生活里。在我举手投足之间,早已有了你的味道。

这篇文,我断断续续写了一个礼拜,也算是一个七日了。每开始动笔,必听的歌便是《卡农》。虽然我和你说,我想你时已经会很安静、从容,但还是需要那么一股好让我写下去的力气。

奶奶,首都越来越大了,我上班需要四十分钟,他们却会说,“哦,那好近呀!”我不喜欢这么大的森林,因为丢掉的东西会找不回来,因为相逢的人会不能再相见,因为若是你来看我,该是会迷了路吧?

只是,快一年的时间了,我再也没有吃过一口柚子。

怀念,我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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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现在这个月份,北京最令人满意的季节,去瞧一瞧银杏树,或坐或走,最是能干净利索地体会到金秋这个词儿了,最是能让人在素冬来临前再鲜活一次。你说呢,奶奶?

从年初,我一直保持着每月一篇儿文字的习惯。但是在十月份我写到“秋风初起,天气渐凉。家里还有半箱的北冰洋不知道该怎么喝掉了;夏天那件很喜欢的T恤还想再穿一段时间;这个秋天得去雍和宫转转;周末逛逛书店吧,储备点精神粮食。与侄女一起养了一株文竹,长势很好……”我忽然想起了你,便停笔了。

眼看十月就快结束的一天,大学舍友在群里问,“博涵,怎么不写文章了。”我回消息说在准备。

当思念在心中翻腾,我是写不下东西的,唯有经过泪水的洗礼与沉淀,我才可以安安静静地写给你:

打上次和你说看到柚子会想起你之后,真是再也没有吃过了。老爸用黄瓜,青椒,蒜还有一些鲜姜腌了一缸咸菜。味道很正,像你做的一样。大学毕业回家路过祁县同学武姗姗家,她请我去住在老城的姥姥家吃饭。我至今还对那时吃过的泡菜念念不忘。姥姥原是四川人,做的泡菜自然带着辣味儿,制法又很得当,汤水清冽,口感生脆,很是下饭。那天下着雨,很多旧情愫都在瓦檐里长了出来,有时候恍惚想起,我会以为是在咱家的老屋里度过的一般。

中秋之后,老妈带回好大一桶西瓜酱。很意外还能见到这东西——我以为你走后再也吃不到了。那时候的七月,院子里总会摆几口水缸,纱网遮住,烈日曝晒。几日后,异香扑面。你说这是西瓜酱。“西瓜做酱?”重复问了几遍我还是将信将疑。每年吃的西瓜酱都是你做的。煮半生黄豆,铺开生曲,再碎瓜瓤(这该是件辛苦活儿吧?),现在我也是知道做酱的大致流程了,却不能亲手帮你做些什么。

这样的事情,应该算遗憾了吧?老爸炒西瓜酱是一绝。用大油,葱花炝锅,与黄豆酱一同炒。我拿这酱当面卤吃,能吃八两面。我在别人家是没吃过这样的酱的。我去同学周源家吃饭,尝过一道煸炒玉米粒儿。我以前从没吃过,似乎每一家都有那么一道传承的菜。你传给我爸的算是那道辣椒菜了,旁的人炒不出这个味儿来。

有时候我总想着人从哪种感官得到的记忆会比较持久。看到的东西忘得最快,尝过的味儿也不好说。有一次我想起你蒸的馍馍,才顿悟到答案,人之记忆最深的是刻在心里的,与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大概前年这个时候,老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病了,确切的说是病倒了。当时我一个人在校园哭得不知所措。我唯一一次很认真,很正式的对你说,“奶,我想你了,我过两天回去看你。”泪不成声。我在火车上躺了一晚,想着到家要你说些什么,想着怎样留下来陪你生活,只是赶我到家,你已经认不得我了。

从此我就有了乡愁。

说来好笑,我曾经很喜欢大声读余光中写的《乡愁》,心里还美滋滋。我一直都懂得离别,但是不很懂乡愁。现在懂了,你不在我身边,这就是唯一的乡愁。这样的懂事太沉重。我做过很多次梦,都梦见老屋院儿子里的两棵大槐树。梦见我们树下乘凉,梦见我们蒸槐花。如果我还能回去,我有一个院子,我要种一棵树,种一颗槐树。

我这辈子也没什么大愿望,平平静静的活着我觉得挺好,只是还没有和你处够,你就先走了。我常自责,很多话都藏在心里,没有和你说。这苦难的世界有时候听一句暖心窝的话儿就真是够活一阵子。

上一次过年是在老家。赶上一场大雪。大到封了路,我从县城徒步走到村里,发了烧。一直到临走也没好起来。其实想和爷爷喝两杯,说说话的。人就怕孤单,怕没一个交流的圈子,怕身边没人。所以找对象我得找一个能聊得来的。我插科打屁她都不会厌烦就好了。我是真想领回去给你看看。我有过无数个愿望都与你有关。

大四毕业,宿舍聚餐,一起聊四年最高兴和最遗憾的事儿。我想起你,一饮而尽。两年过去了,很多话已经没法儿和别人说了,我只能在这写给你,又想着你认不得许些字来,那等我回去,回了家,念给你听。

北京的银杏树长得真好,黄灿灿的,我下班回家的地铁口也长着两棵,远处的探照灯成宿的打在上面,好看极了,让人顿时有了好心情。像那年四月我们一起去潭柘寺看的玉兰花一样美。我养过很多花花草草,其实心里还是最喜欢树。而较之素秋华美的银杏,美如处子的玉兰,我还是想种一棵槐树。

奶奶,不知你是否也会想到我,在想到我的时候,你又会念叨些什么?

只是阴阳两相望,呜呼哉。

————————————————

我开始想写这封信是在春末夏初,我正骑电车去吃一碗卤煮。清风拂面,没由来的就想到你,三年时间,早已不必依赖某件事物才能想到你。你已存在我脑海的每个角落。这个没由来的想法是“到这年末就要三年了”。

而下一秒才意识到这是关于你的。一种猝不及防的情绪立马灌涌进我的心房。突然在时空的长流中驻足停顿,惊涛拍岸,掩面而泣,不能所以,我们在时空中相隔得越来越远。

在6月末的时候开始写这封信给你,正是最好的季节,我喜欢炎夏,打小就喜欢到不行。那会儿夏季中午放学是要安排在家午休的,我常常睡不下,总是要在艳阳底下折腾半晌,好不容易睡下了,又迟迟不肯醒。你总是故作很凶的样子吓唬我,训话还没完,你自己就笑了。我也跟着嘿嘿笑。或是吃几牙井水拔过的西瓜,内触妙乐。放冰箱是不行的,冰水敷也不好,须得用井水,若是只听别人讲,个中奇妙是没法真切体会的。也常傍晚树下乘凉,我爱躺着石条凳上,白日的丝丝余温慢慢散出,钻进身体,像是有人在挠痒痒。夜是缀满星辰的,我那会常想有一把摇椅,就搁在树下,摇摇晃晃,哼哼吱吱,能够忘记时间是童年最快乐的事。只是现在老家的院子已经没了。连着水井,槐树,鸡棚,土窖都消失了。

有一年深秋爷爷抓来几只兔子,我们在院里挖了坑来养,捂得严实,却忘了兔子会打洞,跑了。这个洞也没有了。奶奶,我真怕自己到了一定年纪记性开始不好,连一个触景生情的地方都没了。

今天是7月6日,农历五月廿一。明日小暑。

我今年养了不少花,月季,芍药,金钱草,观音莲,向日葵,一抹香,天竺葵…最想养成的是一墙蔷薇,希望家里的栅栏上都爬满了,光是想想这个画面就觉得高兴。

最有意思的是,不知怎么的花盆里长出一株西瓜种子,并未怎样细心照顾,近日竟结了果且日益硕壮,意外之喜真是让人高兴,就像意外的悲剧会让人猝不及防一样。我开始与生活碰撞,不知怎样接受这样的现实,却也不得稍作停留,像是骑过水坑,泥水漫过脚踝也要继续前行,我们都知道停下来会更惨。含着泪的笑,爱着的分手与苟且的求全真是卑微。又说回来,今年夏天北京的雨水格外的多了些。我太喜欢了。

除了本身就喜欢雨天外,更因为省了浇花的功夫。养花是个体力活,搬盆浇水,换土裁枝——真不知您那会耕那么多地是怎么过来的。明年我也想种些蔬菜,黄瓜或是西红柿——夏天吃面条该是很美了。现在和人聊天总是要说到吃,嘴馋的毛病看来是改不掉了。爱吃你蒸的馒头,切的面条,炒的辣椒菜;五月的槐花饭,七月的西瓜酱,一年吃不够的腌咸菜。再也吃不到了,这心窝窝里就空空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晃荡,荡出一眶泪水。

7月18日,农历六月初三。已经进了伏天儿,正等着烈日暴晒呢,却连着下了几天雨,空气一下就清凉了。

也是食欲大振,一顿能吃八两面,再喝碗面汤,呼呼冒汗,真是爽快。这时候就觉得人活着无非两件事:吃饱,睡好。吃得饱,首先得有胃口,或是心情舒畅,或是天气舒爽,或是肠胃健康,或是饭菜可口。睡得好,也许床褥舒展,也许佳人在怀,也许心中无愧,也许半日闲暇。所以看似再简单不过的事,也都是要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并全。确是难得。人生是破碎的,现在的我是这般的想法。

8月21日,农历七月初八。奶奶,立秋已经过去了。

我养的月季又一次开花,这次开了两朵。是爸爸在路边捡的弃枝养活的。开的很漂亮,颜色像布丁,香味却像酸梅汤。出差去安徽,终于见识了一场真正的毛毛雨,雨丝在空中飘忽不定,不能被真切的感受到。才确切的感受的“毛毛”是怎样一回事。以前在北方经历过的毛毛雨都要逊色很多。

太多的事我们都无法感同身受,所以说出来就要指望被人听得懂,现在觉得真是一种天方夜谭。找一个懂你的人并且希望你好的人,比爱还难得哦。因为有爱就会有伤害。奶奶,我觉得活着好难,欲望如摆钟,每一次摇摆都要痛。

9月,奶奶。大家好像都在过着不如意的生活。总是在争吵,总是在抱怨。

其实我也不知道生活该怎么过才好了。所以饿了吃,困了睡;吃到饱,睡到醒。我想用心的生活,从吃饭睡觉开始,从浇花开始,从每一次想念与不得见中开始。

奶奶,我渐渐明白,生而活着要顺心意。所以要生忍,要柔和,要放下,要舍得,要认错,要离开,也要原谅过去,要与自己和解。

奶奶,这次我越写越难。你离开后第三年,我渐渐不能真切的想起你的样子,每次想起来总要在记忆里拼凑一番。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所以你走了,我也要用三年时间才可以忘记。

可我不想忘记。

我还有好多话都想说给你听,我睡不着的时候,再也没有你的怀可以藏。没了你的歌谣,我每晚都要做很多梦。我们已相隔阴阳,为什么还要越来越远。我好想给你讲讲我现在的生活,我的一些想法,唠唠家常,说一说爸妈,给你讲濡玮学校的事,希望你听了可以欣慰。只是后来感觉像是自己一直在跟你诉苦。真对不起,还要让你操心。

10月末,夜。夏天已经过去了,奶奶。因为今天又淋了一场雨,让我觉到冷。而夏天的雨应该是温暖的。

这个夏天淋了很多场雨,一次是妈妈生日,几次是下班回家,一次是出差安徽。从某天起,我开始很少说话了。老妈,老爸甚至哥哥都觉到了。爸爸就埋怨妈妈不照顾我的生活,然后老妈就来问我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说没事。她不再多说,我好喜欢妈妈这点,不刨根问底儿的挖掘儿女身上的小秘密。

只是有一天凌晨三点,哥哥突然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家,然后抱怨我找的工作太辛苦,还要上夜班。其实我12点已经下班了,当时正在书店夜读。我知道他有话想对我说,我匆匆回家。哥哥喝了些酒,我第一次见到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哭哦。

奶奶,当时我也想哭哦,可是我一直在笑。其实我有好多话想说的,但终于还是成了沉默寡言的人。

有天在屋子静坐一天,下午时候出了门,在门口遇见爸爸,他说,一整天在家也见不到你,还以为我上班了,这话让我想起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读了这么些年的书,我就记得两篇课文,一篇就是这篇《项脊轩志》,另一篇是郁达夫的《故都的秋》。

奶奶,秋天到了,大概去年这个时候给你说起北京的银杏树,如今一年过去了,又到这个季节了,心里还在想着,如果你也在,和你一起看看该是多好。

11月,开始在日历上圈上你的忌日,明年的一月十八,心里开始默数着日子,盘算着行程。我想回去看看你。

很高兴我们还在一起

—点击阅读原文,与耳朵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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