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岳石刻系列三ldquo紫竹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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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尊水月观音不知出自哪位巧匠之手,充满翩然、婉约的灵动之气,犹如从宋代名画中款款走出,就这样翘脚自在闲坐了一千年,细节之精美无与伦比,更让人赞叹的,是那种从磐石里透出的潇洒风度。

安岳石刻中以观音为题材的造像不少,还都很出彩。除了上文中的华严洞辩音观音,还有卧佛院的十一面千手观音、千佛寨的高冠观音、圆觉洞的净瓶观音、茗山寺的金刚座观音、净慧岩的数珠观音等等,姿态迵异,各有千秋。但公认的将安岳宋代石窟之美发挥到极致,最精美绝伦的一尊便是毗卢洞的水月观音。

九月的塔子山,我们的车子停在毗卢洞前不大的空地上。路边翠竹摇曳,传来白颊噪鹛清亮的声音。观音堂是在山崖上凿出的石窟,10米见方的石壁左上方,便是那尊著名的观音。第一眼望去,我便不愿再将目光移开。

这尊诞生于北宋年间的观音造像高三米左右,浮雕彩绘,侧身坐于莲台之上。观音头戴全镂空的繁密贴金天冠,冠中镶嵌化佛,蛾眉上竖,凤眼下垂,直鼻微隆,朱唇微闭。上身着短袖披肩,袒胸露臂,胸前挂一串金色璎珞,腰际系一条结花丝绦,下身一袭薄如蝉翼的绣花长裙,彩带紧贴于腰腿之间,裙角、褶纹飘逸自然,好一尊精致动人的石刻!

然而首先吸引我的是她的坐姿,“跷脚戏坐”在古代绝对算不上端庄,观音轻盈地侧坐在一张长约3米的弧形荷叶上,上身微向左侧,左手抚撑叶面,右手挽放膝头,手指自然下垂(已缺失,为后人所补);左脚悬于莲台下,赤足踏莲花蕊。周围配以祥云、鹦鹉、宝焰,观音在恬静中显微动之势,丰姿绰约,整体和谐悦目,越看越像从画中走来。因背后岩壁上雕刻有象征南海普陀山紫竹林的紫竹,人们又称她做“紫竹观音”,谐音“自主观音”,“自在观音”。

水月观音取材于《法华经·观世音菩萨普门品》,“水吉祥或莲中出水,或手垂出水”,与民众对水的祈愿相吻合。以治水文化为核心的信仰遍布四川,当地民众希望观音保佑,以此来解决安岳缺水的难题。水月观音“手垂出水”和“跷脚戏坐”的姿态,采用的粉本样式主要沿袭“周家样”,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记载,唐代大画家周昉在长安胜光寺首创水月之体,后流传甚广。粉本随着画家和寺院的工巧画师等人员流动,从成都府的大型寺院,经简阳、资阳,或者遂宁,传入安岳寺院,用于寺院修造的石窟之中。

观音本是男身女相,然而随着观看角度方向的不同,这尊水月观音呈现不同的面貌。远看如一位端庄的淑女,移步细瞻,似有少女娇羞之媚,侧面却又像一位潇洒的公子,充满凛然之气。他的手指似乎在有节奏叩击,就连身上的丝带也仿佛在风中飘拂。足下的莲叶更被风吹得卷起,细节无比生动。

水月观音最后一次装彩和塑金身是在清代乾隆四十八年(),所幸并没有遮盖住原本的光彩,着色也算淡雅,媚而不妖,举手投足之间充满纯粹、宁静、恬淡。细看,造像凿刻并非全是浮雕,其右手臂、荷叶、莲花,甚至五指和细小巾带皆取镂空雕技,虚实结合,平面与立体相间。

毗卢洞还有一绝:柳本尊十炼图。中国只有两龛柳本尊十炼图,一龛在大足宝顶山,另一龛便在此。毗卢洞曾经是五代至北宋年间四川佛教密宗的主要道场之一。中国的密宗,一般认为始于开元年间,以密宗三大师金刚智、善无畏、不空等高僧进入中土为标志。时至晚唐,密宗在中原已是绝唱,却在巴蜀仍影响广泛。安岳石刻中,密宗的孔雀明王、毗卢遮那佛、柳本尊十炼图、十大明王、圆觉洞等都是常见题材。

根据资料记载,柳本尊名居直,唐大中九年(年)生于嘉州龙游县玉津天池坝(今四川乐山境内),终日念诵《瑜伽经》,设道场,收弟子,弘扬密宗,后被尊为四川密宗第六代祖师。蜀王王建曾召他入宫,供养三日,并赐封为“唐瑜伽部主总持王”。十炼图塑造了柳本尊一生修行的十个劫难:立雪、炼指、炼踝、剜眼、割耳、炼心、炼顶、舍臂、炼阴、炼膝,每个故事都骇人听闻。放到今日,邪教无疑。

柳本尊主像两侧的信众中即有文武官员,也有庶民百姓。这些人物的衣冠服饰为后人研究当时各阶层人物的穿着打扮提供了宝贵的实物资料。这幅巨大的石雕群像中,公认的最棒的人物刻画是左右两个天王,哼哈二将内穿甲胄,外披战袍,腰束銮带,手握剑斧,神态体貌犹如真人。看了这么多石窟寺,明显感觉主尊的雕刻大都中规中矩,很难出彩,工匠的想象力和水平都用在了两旁的胁侍菩萨、弟子和天王力士身上,成为我们欣赏的重点。

毗卢洞的第三个看点是千佛洞,因洞内摩崖刻的尊二十公分浮雕小像而得名。窟正中主雕塑为一佛二菩萨二弟子,迦叶和阿难分立于左右两侧。左右两排为十八罗汉,其中一尊侧耳倾听的罗汉格外生动。

壁上所造之像并不全是佛,还有当时捐资造像的僧、尼、会首、供养男女等功德主,各居一小圆龛内。每尊造像的右上角,刻有捐资人的姓名法号。乍看风格统一,正襟危坐,细看却神态各异。有抱孩子的妇人、有斜倚打鼾、有侧身扭头,不知道雕刻者何种心态,但却可以窥视出当时的佛教石窟雕刻世俗化,市民阶层颇为活跃,积极成为佛国的一员,在佛祖身边占据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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