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ldquo铁荷杯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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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期总编辑:安建功

主编:曾凡仑

美编:吴冰校对:李淑英

青花瓷

郭源

1

顾将军得了一只官窑出的青花瓷瓶,瓶身描绘观音莲,清池涟漪微漾。据说,官窑所出青花,虽皆为精品,却难见绝品。顾将军那只,却是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皇上都偏爱,私藏在一方宫闱,常常把玩欣赏。

皇上决议下旨将青花赐予顾将军那天,皇城红墙绿瓦上空,黑云整整压了一天一夜,某一时辰忽而悉数散去了。守夜的宫女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私语,说是“天方宫”里头夜有泠泠声响传出。

有人问了:“那是何声?”

如石碎子掷进了深井,闷得没有半点回音。

这深宫忌谈鬼怪论,只零散有人轻声喏喏:“像极了……像极了指尖叩着瓷器瓶身,一下一下……”

彼时,皇上挪空了一座宫殿,专门用来摆放那只观音莲青花瓷瓶。青花敛静孤傲,遗世独立,若是一个人儿,也是不喜处在人群中的。皇上给那宫殿题名“天方宫”,一时盛宠。

他每每去时,四方烛火的影子高高垂下,一地水光潋滟,青花瓷瓶冷冷清清的被架子托起,就立在那当中。烛火投影在青花身上又晕了一层光圈,细腻光滑的瓶身温软的接纳,交相辉映,相互成就,皇上时常看得失了神。

纵使当初那般痴迷,说赠人也就赠人了。那日他在圣旨上落了红印,从此再也没去过天方宫。

天方宫内的泠泠声像是指尖敲过瓶身后的回声,仿佛青花还有许多来不及说出又吞咽不下的话,她走了,留在了这儿。

白衣白发男子总在入夜时分擎一只火把,绕着天方宫悠悠转一圈。皇宫侍卫发现了他,大动干戈拿了无数次,总是眼睁睁看着他一下子消失了。

那雪白男子一遍一遍喃喃自语:“青花,青花,你和他的约解了,去漠北吧……”那夜,雪白男子捧一纸契约入了皇帝的梦。梦中,那只青花瓷瓶勾勒的观音莲徐徐离了瓶身,缓缓升腾在一片云雾缭绕之中,契约从雪白男子手中飘出,悠悠然落在了莲花上。观音莲端庄地来到了皇帝面前,契约入了他手,黑纸白字,一笔一画,一撇一捺。

皇帝两道一字眉蹙了蹙,怔怔念叨:“如此,如此……”

雪白男子弯了弯嘴角,清冷地笑:“自那窑火一出,青花便与一世间男子结约相守,不离不弃。而今你负了她,从此,悲喜无扰,你永世失去她的庇护。”

皇帝不自主的在那契约上署了名,竟是无力左右。从那署名处慢慢起了一缕明火,静静蔓延。很快只落得纷扰的灰末,凉风一吹,散了去。

长一世,短一世,每一只绝品青花都有一位守瓷人。雪白男子翻开了青花那空白的生平薄,覆手一挥,落得一串文字。

“天启年间,与君缘尽,归属漠北马上人。”二更的梆子清脆的响,闻听三两声狗吠应答着。顾渐的屋子挑着灯,灯下是那只孤冷的青花。似到了生地的羞答答女子,釉面泛着拘谨怯弱的光泽。顾渐半生戎马,提刀的时候比拿笔多,皇帝见漠北战事不断,近年又接连大旱,听了钦天监官员的话,便将那据传能带来福泽恩惠的青花赐予了漠北。

顾渐诚惶诚恐,左右无处安置,只得暂时搁置在了自己屋内。一日日细心擦拭瓶身,嘱人好生看管。顾渐虽是个武将,心却细,凡人提及青花,挂在嘴边都是“不敢亵渎”。一来是御赐,二来打心底里敬仰青花。

顾渐这边厢还没想好怎地安置青花,边境频频传来捷报。蒙古犯境,一向来势汹汹,那段日子却是节节败退。顾渐还没来得及庆贺,天公降下倾盆大雨,庄稼地里一时有了生机。

这一桩桩一件件,莫说顾渐,整个城的老百姓都信了青花是福。顾渐灵光一动,终于为青花想到了个好去处,将城北破败的寺庙好生打理了一番,门前种了素雅的花草,最显眼的是进门那一大片空地上,不多不少长满了观音莲,就着土壤,默默生长。

百姓们笃信青花,一日日纷沓而至,香火、供品不断,善男信女磕尽了头。

守瓷人落在星夜庙顶的瓦砖上,吹一只玉笛。笛声曲折回荡,如泣如诉,像讲述着开天辟地那久远而悲凉的往事。寺庙内,青花被万家香火簇拥,百姓们的心意如展翅翱空的雄鹰的翼下之风,慢慢唤醒了青花沉睡的魂灵。

“青花,青花……”

守瓷人无声的召唤,青花睡眼惺忪地从高高的案几上跳了下来。落地是个一身素色的美人儿,纤尘不染的双眸在夜色中漾出静静的纹路。

“万家香火重塑了你,自今日起,你便为千百年来唯一的瓷神。”

青花“格格”的笑,某一瞬,笑又滞在了脸上。似是想起前尘往事,曾经被盛宠,曾经也被抛弃。到底也都还给了光景,那一时被辜负,余生岁月不可再蹉跎。

“我将再觅一人,立契约,守护生生世世。”青花追着夜色一跃而出,飞离了寺庙。她旋身在星河漫漫里舒展这初初为人的筋骨,原以为一生脆弱,所幸有了这一遭际遇。夜空长歌由无名处起,星子绕着她闪烁,静谧而又冷的光微微映出她红晕的双颊。

只有孤影随一路光落在人间大地,她才想起那一人。他凑近她时那男子沉稳的鼻息,每一波因她而起的淬了暖阳的笑意,粗糙的双掌将她捧于心口时那忐忑地跳动。

细枝末节被她于千丝万缕中一点点在心头绘制成了一个动人的故事,她不再记得心上曾留下过谁的痕迹,她素手将过往痕迹统统覆了去,摘了星辰捧了月光打扫心头泥泞,只为他的到来。

守瓷人在青花那零星片点的生平薄上又留了一记重笔:“彼,受万家香火,瓷神福泽大地,恩佑万民。终归于一人,名曰顾渐。立契约,奉为主,永世庇护。”

2

整个城市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一条华灯初上的长街,一路到尽头,往那左处一拐进,登时换了个风貌。屋前不见通了电的明灯,齐刷刷一条街下去,纷纷挂着纸糊的大红灯笼。夜里流动着朦胧的光,氲了一条街,一片天。女子摇摇曳曳的拐进了街上,不知从何处来。青丝挽了个零碎的髻垂在薄肩上,罗裙随步伐在身边浮动。分明是古画上勾勒的红粉佳人模样,走在这街上,却不唐突。一出傀儡戏在台上,这方唱罢,那方上演。传统唱段《嫦娥奔月》,人道是嫦娥不恋世间,向往天上。一朝得道,输了红尘多情,落得个月宫凄寒,无期无限。

台下女人哭红了眼,从怀里摸出一方鸳鸯戏水手帕,凑近眼角蘸了蘸。白于九递上了一杯玉器盛的酒,淡淡梅花清香:“青花,多日不见。”青花抬了抬哭肿的眼皮,见到白于九,这才一寸一寸给了浅笑:“九哥,我日日都想在你这儿,终是个无枝人。”那是多少杯酒放陈的往事,从那一年栖息到漠北,一纸契约,缚了她千百年光阴。她护了顾渐的生,直到他无疾而终,护他子孙后代一朝又一朝岁月。

战火像轮回般隔三岔五于世间复燃,一个时代谢幕了,一个时代到来,终于她被逐渐遗忘了意义,辗转流落。后来世人开始叫她“古董”,看她的眼神只剩了欲望,算计着利益,再没了当初顾渐给她的热爱。

顾氏后人起初将她当作传家宝呵护,吃人的时代,苟且于世已是难事,她以为自己可护得了他们周全,哪知人心如不见底的深渊,人生不可得不满足太多,总也是做不了太好。

忘了从何时起,因为各种她所不屑的缘由,她从一个人手里转到另一个人手里,从一个地方换到另一个地方,和她结约的那个男人死了,她从此没了根。

所幸这一次,辜负她的是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个人,她心底从未动摇过当初的约定,花瓷出火,历经千万烈烈,这颗心算是炼得坚定不移。从那时的漠北,到而今的上海,穿越亘古,皈依至今,她和他的契约还在,她的庇护也还在。

一出《嫦娥奔月》作罢,她怔怔然,口中碎碎念:“她是去了天上,广寒宫无人,世人哪知她有几多辛酸?若是当初非她愿,心上人留在地上,日日相思不得见,天上于她倒是樊笼了。”

白于九一挥手,台上暗光落下,人物隐在了光影里。他俯下身,将青花眼底似落非落的一滴泪抹去,轻声低语:“你守着他,这是你的选择。我守着你,却是我的命。”

青花双眼忽而放了光,似是蔫了许久的花忽被雨水浇灌,有了活劲儿:“九哥,你说他转世在二十八年前,我寻了他二十八年,为何总不见?”

白于九心头叹了叹,还是安慰她:“缘未到,你已等了千百年,会有个结果。”

这个问题,她问了二十八年,他答了二十八年。她的生平薄未经他笔触碰,这些日子开始忽忽有字影若隐若现,他知道,属于她的故事远不会潦草结束。

甚至,很快就要上演。

新日东升,展览厅大门复开,游人陆续进入。为时三天的会展已到了结尾,被众人讨论赞叹最多的,无疑还是主位摆放的那只观音莲青花瓷瓶。

解说员站在青花前方,面带微笑,重复着介绍词:“传说,绝世青花出现在世间,会与世间一名男子结约,生生世世庇护。而我身边的这只,称得上是传世绝品,更在明末被民间封为瓷神。他的拥有者,这次展览会的主人宋尔若先生,将受青花瓷神庇护,声誉远播。”

青花在透明安全展览柜里“嗤”了一声,与那宋尔若,不过是露水缘分,他从别人手里将她买了回来,兴许将来还会把她转手给另一个人。这些年里,她经手了不止一个人,只有顾渐陪她到死,不曾背弃。他不背弃,她对他的约定就在,岂能背弃?

就在眼前安静聆听的人群里,她忽然嗅到了一丝熟悉又遥远的气息。熟悉是刻进了她的命脉里,遥远是她寻觅了千百年也不曾再遇到过。

四周围的时空被定格,青花展览柜散出一团蓝光,飘进了人群里,终于汇聚在了一个男人的面前。

那团蓝光慢慢沉降,青花从中走了出来,双手抚上了那个男人的脸,笑眼含泪:“顾渐,你来了。”

男人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青花孩子似的抹了一把眼睛,拉起男人飞身而去,离开了展览厅。

……

西子湖畔,一个剧院正在上演《白蛇传》,舞台美轮美奂,灯光投射出绮丽的风景,淅淅沥沥的人工雨下着,底下的观众似跟着一起沉沦在了那场开启一段佳话的烟雨中。待散了场,演员离开,空无一人的舞台上,青花凭空而出,落在中央。水袖长甩,身姿蹁跹,演一出别人,演一出自己。白于九从一侧阴影里缓缓走来,隔着一段距离,唤了一声:“青花——”青花定住了身子,泪簌簌的落。“九哥,这西湖,他当年曾来过。那日我跟着他上了断桥,仿佛就在他身边。如今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湖却还是那个湖。”她回身望着白于九,“白素贞为报许仙恩情,修得人身,来此寻他。我亦等了顾渐千百年,不比谁少一分情。那一世,他不曾知晓我的存在,这一世,我一定要叫他看见我。”白于九叹了口气:“青花,人间事,总不能太圆满。”“我只要他。”白于九笑了笑,只将一份沉甸甸的守护种在心上。千百年来,她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守瓷人生而为瓷,他疼她,惜她,爱她。见她千秋岁月里折磨自己,他如一刀刀剜割在心,痛的入骨。当年顾渐死后,青花迟迟不肯解约,她一日不解约,到底还是顾渐的瓷,失了主人,身不由己,飘零在这世上任人转手,捆缚一处又一处。没了顾渐的青花,能化成人形的时间不多,能做的事也不多,白于九劝了她多次,顾渐已死,她解了约才能过得更好,次次被她拒绝,索性往后白于九也不再提了。白于九穿街走巷为她寻了一处落脚点,名曰“回梦巷”,常常开设傀儡戏。她爱极了傀儡戏,那里寄托着她记忆根部不肯忘却的最初年代。时代更迭,日新月异,她出现时总也穿着过去的服饰,梳着过去的发髻,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是过去的痕迹。顾渐转世的那个男子被安置在了回梦巷,她盼了那么久总算盼到的人,如今见了,她却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和他面对。外头的世界大乱了,传世青花无故丢失,随之失踪的还有一名游人,展览厅那一个时间段的监控毫无显示,宋尔若恼羞成怒,发动多方势力一查究竟。白于九坐在一张长椅上饮酒,含笑看着在一侧变装的青花,悠悠道:“你穿素色好看。”青花自顾对着一面落地镜,摇了摇头:“重逢是喜事,怎能太简单了。”挑了半晌,还是着了一身棉麻质地长衫长裙,腕部挂了一串佛珠。扭头问白于九:“九哥,这年代女子时兴这样的穿法?”白于九点点头:“这个时代,仿佛包容多了。但也总有些不能包容的。”青花似懂非懂,一门心思在她的顾渐上。推开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响,拽着青花的思绪穿梭到了久远年代。那时顾渐好马,漠北辽阔空旷,那马鞭一扬,凡尘纷扰统统退于身后,只剩得耳畔清风呼啸,眼中一望无际。她心中的那个人,光风霁月,胜过世间万千美好。时光荏苒,一眼千年,他早已变了模样,此刻无忧无虑的沉睡在青花眼下。青花安静凝望着他,一时感慨满腹,情不知何从开口,默默湿了眼眶。白于九早已替她打听清楚了此人来路,这一世,他的名字叫“何继鸿”,是个自媒体写评人,专攻古董艺术鉴赏,年轻有为。

青花一想到这儿,“噗嗤”一声笑了。前世今生,冥冥之中竟是这般默契。她想,来日定要让他好好评鉴一下自己。素手在他脸前轻拂,他眼皮微动。青花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惶恐等他醒来。他终于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从他的瞳孔上看到了那个慌乱的自己,故作镇定的开了口:“你好,我叫青花。”

3

白于九只身前往,正襟危坐在宋尔若的别墅内。宋尔若一脸疲惫的开门进入,惊了一下。却见眼前男子白衣白发,仙风道骨,不似凡人。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宋尔若没有失态,气定神闲的坐到了白于九对面。“兄台不请自来,相必不是为了观光小弟的住处吧,有话但讲无妨。”宋尔若点了根雪茄,面部看不出任何表情。白于九笑了笑,换了个姿势,道:“宋先生开门见山,白某也可直言。此行只为一事,是宋先生的心头事,也是在下的。”“何事?”“青花。”……西湖断桥被修葺了一次又一次,湖水风光还有着过去的遗迹,桥也是过去的桥,总也感觉和原先不太一样了。

青花依偎在何继鸿的怀里,两人并肩站在夕阳笼着的断桥上,风里有湖水潮湿的气息。“继鸿……我可不可以还叫你顾渐?”青花小心翼翼的问。何继鸿将她更紧的揽住:“你愿意怎样就怎样,青花,世上难得你这样的痴情女子,我三生有幸。”那日,她在回梦巷将他唤醒,告知了他前尘往事。白于九曾劝过她,有些话,就算是真的,还是应该随时光遗留给红尘滚滚,不能多讲。她不愿,她一腔真心,何须遮遮掩掩,爱若是错,错了便是,却一定要叫他知道的。若将她的爱切割得支离破碎,若隐若现,拼凑的再好也有了裂痕。那日,她告诉了他自己的来历,千年青花瓷器,一朝封神,端地是虚名,于她不足挂齿。从前现在,她要的只是一颗心,一个人,守得朝朝暮暮,守得风起雨涌,守得岁月流淌。他起初讶然,终于为她落了泪。一句“受苦了”,惹得青花哭花了精心化的妆容。却是在他怀里得到了久违的皈依,如西湖边上飘飞的柳絮落了地,这心这身都是踏实安稳。她本想恢复他前世的记忆,后来一想,又一世了,那些记忆于他不知是轻是重。倘若重了,像压在自个儿心头这千百年般沉沉苦苦一样,倒是对不住他了。索性不给他了,旧的自己,新的时代,他是崭新的或许才好。白于九拿出了私藏的六件上好古董,才从宋尔若那里给青花讨到了自由。那六件古董,他很久以前就准备下了,以备不时之需。他是守瓷人,而她是所谓瓷神,人间传说他们神通广大,上天入地,千般变化。六道从来都有规矩,天地遵循规矩可得延续,他和她,名响力弱罢了。他离开宋家别墅时,宋尔若问:“白先生,青花是否真的幸福?”他一时恍惚,仿佛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似是幸福的,心愿已了,何谈不幸?宋尔若笑笑:“我没有像你似的陪伴她从始至终,只能从史书记载里得知她的故事,今日又从你口中略知一二。白先生,她只是一只易碎的青花瓷,世人贪婪她的福泽恩惠,却不知她尚不能保全自己。”白于九眼睛湿湿的,哑了声音:“宋先生,你是真的怜惜她。”白于九放心离开了,六件古董合起来的价值,不逊色一只绝世青花瓷器。宋尔若毕竟是商人,商人重利,给足了他利益,想必他也不该再追究什么。回梦巷里,青花絮絮叨叨过去的事,何继鸿埋头在手提电脑上敲打。很久以后,他保存了文件,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顾渐,你何须如此劳累?”青花心疼的打来热水为他擦脸,顺手在他肩头捏着。“这是我的工作,写一些关于古董的传记杂谈评价。青花,真是感谢你了,你给我说的那些事,让我灵感迸发,刚刚写了一篇很好的稿子。”何继鸿抚摸着她的手,语气柔软呵护。青花凑身过去,笑道:“让我也瞧瞧。”何继鸿又问:“九哥为何要给宋尔若六件古董?那几件古董样样无价,岂不是亏大发了?”青花道:“不能这样比的,宋先生无辜牵扯进来,总得给他补偿。”何继鸿“嘿嘿”一笑。青花盯着电脑屏幕的脸上隐隐露出迷惑:“顾渐,你写的故事,一开始很好,到了后来,为什么是青花瓷神给了心上人荣华富贵,和他一起过着奢侈的生活?难道,除了那些物质的好,没有旁的美满结局?”“不是不是。”何继鸿赶紧解释,“这是小说,要有故事性,为的是引起读者共鸣,提高点击率。哎呀,青花,你太单纯,不懂这些。”青花糊里糊涂点头,又道:“顾渐,世人虽称我为瓷神,我却没有给你荣华富贵的本事。但我可以生生世世守着你,庇护你,你会不会怪我?”何继鸿捏了捏她的鼻子:“青花,荣华富贵算什么,我只要有你就好。”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宝马雕车香满路。旧时街道繁华的景致在时光中被抹了去,刻着历史痕迹的建筑总也不是当初的样子。喧嚣起了,喧嚣又落,古往今来的人前赴后继登台,此时脚下的每一寸青砖,不知曾被多少过去的人踩踏。风流人物也捱不过岁月易逝,唯独长情千岁太平。陈下的往事一节一节浮出记忆,时间走了,所幸记忆还在。这段日子,青花带着何继鸿飞身穿梭在无数个地方,踏着他当年的一步一伐,将那沉寂千年不知可与何人开口的故事,一个一个讲与他听。笑语盈盈,此间春色。她穿素色的衣,他陪着她,着将军的服。

“顾渐,那年你吃了败仗,被皇上急诏回京,说要治罪于你。我第一次入了皇上的梦,以神的名义央求。后来他总算赦免了你。或许那并不是我的功劳,我只想叫你知道,就算他不免你罪,我一样可以带你逃离,无人可挡。”“顾渐,后来你死了,那个朝代终于也被后人取而代之。我没有背弃你,庇护你的子孙后代,从无二心。只是世人短视,我给予的徐徐恩泽,于他们来说太轻太薄。最后,他们舍弃了我。”“顾渐,我总算等到了你,从此无所惧。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4

近来日子清闲,江南春光无限好,青花常常打一把纸伞去断桥上走走。与何继鸿相处时光渐多,他得空时总往回梦巷里跑,给她带来各色吃食。前尘往事仿佛讲不尽,她讲来讲去给他听,到最后一旦开口,他竟然已经知晓结局。青花百无聊赖,再想多些话题,却是发觉对他不太熟悉。有一次何继鸿无意间说起,叫她莫再说话咬文嚼字,他虽是文艺工作者,听来也累。青花含着泪有些委屈,本想告诉他,千百年来,她能说话的人独独一个白于九,时代变化太快,她追得有点吃力。哪知何继鸿抢先说了抱歉,连忙承担了过错。她心头一股暖流包围,暗忖,此情总归没有错付与人。

白于九消失了一段日子,某日出现时,神情肃穆。他将青花唤到一旁,问她可否认定何继鸿。青花以为是天大笑话,不由捧了腹:“九哥,天下人皆可不懂,你岂能不懂?我爱顾渐,爱了千百年。”白于九眼底划过一丝怜惜:“顾渐属于过去那个时代,而今在你身边的,是何继鸿。青花,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他们并不是一个人。”青花被他说糊涂了,不想再听,回身时被他下意识的拽住了衣袖,她脸上错愕。仿佛,从未见过九哥这般失态。“青花,我是说……若他不爱你……”她笑着抽手:“若那样,我就活不得了。到底是老古董,落地就碎了,经得起几番折腾。”白于九讪笑,心底道:“都随你吧,最坏无非是我带你离开,你不会碎了……”宋尔若带人闯进回梦巷那日,青花寻遍了整个巷子,也没有见到何继鸿的人影。她怯弱的蜷缩在角落,浑身散发着惨白羸弱的光。宋尔若将一纸合约捧于双手,恭敬的送到了青花面前:“他背叛了你,将你还给了我。青花,曾经我愿意成全你们,只要你是幸福。如今谁也不能再把你从我身边抢走。”青花从怀里抬起了头,泪眼婆娑:“昨日他还说,要带我去漠北看一看。为什么?”宋尔若流了一滴泪:“青花,如今的世界,已经没有漠北了。”她置若罔闻,只声声追问:“为什么?”“他想要的是荣华富贵,他说,你给不了他。我拿一张空白支票换回了你,青花,他得到了想要的,却还是因为你。”青花冷冷地笑,站起身时,生出一种力道将宋尔若拒之千里。回梦巷的砖瓦开始一层一层剥落,木制屋门颓然碎地。白于九于一片狼藉里飞身而来,何继鸿在他手里挟着。他松了手,叫何继鸿重重坠地。砖石似不解恨,往何继鸿身上零碎砸着。“青花——青花——”何继鸿挣扎着身子。青花一步一步逼近他,面如死灰:“你将我送了人,为什么?”“青花,你不是爱我吗?有了钱,我们将来更好的在一起。”“将来?一百年后,还是一千年后?”青花声嘶力竭地笑,“你负了我,顾渐。我守着和你的契约,一刻不敢背弃,到底却是你负了我……”何继鸿挥舞着双手:“是宋先生找上了我,是他,青花,是他。”青花蓄势在手,何继鸿惶恐的退缩:“你不能杀我,你是瓷神,受万家香火,倘若杀生,注定万劫不复。”白于九于同时挡在二人中间,轻声道:“青花,不值得。”“九哥,我要恢复他的记忆。许是他忘记了曾经的事,我……不怪她……”青花的眸子略略生出一丝橙光,像每日初生的朝阳,接近希望。白于九摇了一下头,咽下心疼,浅笑着:“青花,不要怕,不要怕。顾渐的记忆,我早已还给了他。他记得一切,他永远也忘不了你的。这会让他无止无境的悔恨,为他今日所做的一切,他要付出毕生的代价。”青花滞住了,时间似乎也滞住了。爱与恨在心头一齐被生硬的剜割,留一片虚无空洞。若是他记得当初的一切,难道是自己误解了那一切?执着不悔,义无反顾,干枯的时光中,原来只感动了她自己。“好像,他们都很爱我……”青花倾颓的笑,“若我不是我,他们可还会爱?”何继鸿匍匐在地,泣不成声:“青花,时代变了,这里没有战场,没有杀戮,只有艰难的生存。曾经我是将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今我只是芸芸众生最普通的一个。青花,你穿过去的衣裳,说过去的话,可知过去到现在,已经上千年了。时代变了,一切都变了。”青花沉沉的静默着,眼神悠远,折了几折,终于又望向眼前。她将何继鸿轻手扶起,最后看了他一眼。一滴泪滑到唇边,她背过身去反手拂袖,送他离开。白于九道:“青花,世间事,可同贵,难共患。人间爱,飘摇易凋零,不如安稳被保护起来。”宋尔若手中的合约突然飞至空中,一簇明火燃灭。他惊了惊,终于苦笑:“传说花瓷出烈火,愿在世间寻一人结约,永生庇护。看来,在下情深缘浅。”青花看了一眼白于九,眸中似无纷扰的笑:“九哥,今日的生平薄,我亲自书写。”回梦巷夷为了平地,空空荡荡的世界,砖石埋葬了世间悲欢。她活于世间长于世人千载,终看不透人心善变,终是空心的花瓷。那一年,那个人策马奔腾,驰骋沙场,那样伟岸英勇的形象定格在了她的记忆里,若她从此再没有和他重逢,记忆是否永远明媚?白于九岿然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跟我走……”她的生平薄从白于九袖中飞出,她闭了眼,心在薄上狠狠落笔。“今日,与君缘尽,长埋黄土,永不出世。”曾经,她踏破星辰万盏,愿与一人相见。这一生就此别过,经年流转永不复见。岁月无常,深情易变,这一曲唱罢,你我回头是岸。她的身影逐渐隐去,与之一同隐去的,是守了她千百年的白于九。

“青花,我想过结局,最坏无非是我们一起离开……”“九哥,我一直以为,我需要一个主人。直到这一刻,当这种种填满我心,我谁也不想再要了。我告诉自己,心要硬起来,狠起来,可我为什么想流泪……”绝世青花就此长埋,世间再无守瓷人。爱恨纠葛千百年,像世上风月见证过得所有终将流逝的故事,一去不返。世间留诗一首:素面如风质如云,越出一火归一人。念我玉筋风不经,怜我脆骨衣无痕。千岁光景魂不散,万家香火封为神。他朝不得人心眷,长埋于土葬此身。《嫦娥奔月》的戏调不知从何处起:再难回弯弯曲曲的田野小径,再难听清清澈澈的泉水淙淙。我只有挥衫袖寂寞起舞,我只有抬望眼寄语声声。倘若是盛世年华太平宁静,倘若是麦浪起伏五谷丰登;我情愿冷落无邻血凝冻,我情愿寒月凄清度晨昏。从此后每到月华升天际,便是我碧海青天夜夜心。

作者简介

平顶山市鲁山县农业局职工,90后文学爱好者,笔名“浮城”,代表作有长篇小说《陌上桑寻》,磨铁中文网签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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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铁荷杯”全国有奖征文启事

“新文学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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